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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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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武校場上,寒風呼嘯而過,拂動周圍林葉沙沙作響</p>

守在場邊的禁衛軍,身穿黑底鑲紅邊的錦袍,全都負手而立,個個面無表情,目光專註在校場上那兩抹高大身影</p>

小武校場裏,兩個身形頎長的男人較勁著,兩人皆持長劍,在寒風中劈開陣陣令人膽戰心驚的聲響</p>

禁衛們屏氣凝神,全神貫註不敢輕忽,倒不是怕場中的人誰誤傷了誰,而是兩人較勁時猶如在無人之地,他們實在很擔心兩人打得太起勁,一路殺到自己面前,一個不小心被殺,那真的是太得不償失了</p>

直到身後一陣細微腳步聲傳來,禁衛都統隨即轉過身,露出一臉討好的笑“福公公,你總算來了”</p>

“桂都統……一大清早笑得這麽猥瑣,你是存心害我待會吃不下飯?”大內總管福至想也沒想地將桂英華的臉給推到一邊</p>

說真的,不是他長得醜,而是真正養眼的那兩個,正在場中較勁,相較之下,這面容粗獷、有棱有角的桂英華瞬間變成山間雜草,全然無法和那蒼勁松柏、出塵幽蘭相比擬擋在他面前,擋住他想看的美顏,真是活膩了!</p>

別英華額角青筋顫跳著,但他努力地深呼吸,將怒氣壓抑轉變成笑意“福公公,時候也不早了,是不是該讓皇上用膳了?”混蛋,要不是這專權擅謀的惡太監多少有些用處,他犯得著這般卑躬屈膝嗎?</p>

埃至之所以能在朝中翻雲覆雨,那也是皇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允許的,換句話說,福至是皇上眼前的紅人,所以多多少少能夠勸皇上幾句,而他現在迫切需要福至幫忙</p>

倒也不是天寒怕凍,只是很怕一個不小心,他的頂頭上司——皇衛頭子兼鎮國大將軍兼一品帶刀侍衛單厄離會被打死,因為今兒個皇上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勁,簡直是把頭子往死裏打</p>

雖然這種事不是沒發生過,頭子也不是沒被傷過,但是這一回皇上出手特別淩厲特別狠,看得他眼皮子直跳,教他不禁懷疑頭子是不是得罪了皇上</p>

可這又說不準,皇上向來是個全憑心情行事的人,不按牌理出牌,任誰也猜不透,有時上一刻還笑著,下一刻已經把人推出午門處斬</p>

埃至皺起柔順好看的眉,朝校場中一望,狹長美目微瞇著“嗯……皇上今兒個心情不佳”待在皇上身邊二十年了,這麽點眼色要是沒有,他早不知道已經死了幾百遍</p>

“是不”桂英華站到他身旁,應了聲他也是這般推想“所以,福公公是不是——”</p>

據他所知,福至和頭子是有點交情的,至於交情有多深,他是不知道,不過倒是曾看過他替頭子上藥</p>

“再等等”</p>

“嗄?”還等?等著收屍不成難道他年少耳背,聽不見那快如雷電般的揮劍聲?瞧,連植在校場邊上的白樺都被斬斷,眼看著就快倒了!</p>

埃至深吸口氣,涼冷的空氣還是平息不了他內心的激動“你瞧,這男人廝殺時的神情……啊,真教人受不了!”</p>

別英華雙眼呆滯地望著他變態……死變態太監!就是有他這種變態在,才會把皇上帶壞!</p>

當今皇上登基時,不過才六歲,那年紀的孩子照理還說話含糊,但聽他爹說,明明是六歲的稚容,可皇上一坐上龍椅,那神色儼然像是六百歲,冷肅寒鷙的嚇人,而且開口下的第一道旨意是——“把攝政王給拖下去斬了!”</p>

六歲呀!才六歲的新皇就下旨斬了先皇授意的攝政王,理由是——攝政王對他毛手毛腳,而且還人證物證俱全,照料皇上的命婦和手巾上的……男人之物皆可證明,其聰穎沈著,冷靜無情,令人不敢相信他是六歲的娃兒,最終硬是讓攝政王月兌不了罪,任誰求情也沒用,當日正午,便腰斬於午門外</p>

當時,滿朝文武皆說新皇是天朝之福,豈料……皇上是個全憑心情喜好行事的變態!昨兒個誇讚的事,到了明兒個全數推翻,誰要附和誰就倒大楣,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</p>

當然,那時極負野心想要篡位的官員不是沒有,所以使盡明槍暗箭,就連毒都派上用場,可也不知道是天佑幼皇還是幼皇料事如神,竟能將所有暗招一一破解,甚至逮著了證據,一波波地滅除所有威脅,朝中阿諛諂媚、狼子野心之輩,皆被攆除,以六歲之姿安坐龍椅,兵權一把抓,至今無人敢輕舉妄動,這二十四年來,未曾早朝,卻一樣可以搞得滿朝文武惴惴不安</p>

但,以為皇上是個明君,專門對付奸臣惡官?錯了!皇上行事是沒個準的像十幾年前南方大旱,災情慘重,地方官員上奏懇請皇上開倉賑災,皇上卻說:“該死的人就是得死,救了又有何用?”</p>

這一席話,教在場文武莫不倒抽口氣有官員不放棄地再上奏,結果是——斬!從此以後,無官員敢再提此事,就連兩年前南方再次大旱,地方官員遞上折子時,朝中也無人敢再諫言</p>

包糟的是,皇上以整治忠臣為樂,挾令脅迫妥協,要是妥協了,便斬了對方,要是不肯妥協,便一再脅迫,就像是他的頂頭上司單將軍,父親病危,皇上依舊不肯放其回府,母親亡故時,以宮中有人圖謀不軌為由,不允他回府守靈戴孝,簡直是可忍,孰不可忍,然他的上司還是咬牙忍下</p>

當時,他親耳聽見皇上和福公公那個變態道——</p>

“阿福,你不覺得看著單將軍那痛苦的神情,就教人心底發癢?”</p>

“皇上所言甚是,奴才實是瞧得心好癢”</p>

當下,他的心全都涼透,通體生寒……這是怎樣變態的對話</p>

說到底,根本就是這個變態太監帶壞皇上……不對,皇上六歲登基時,福至這變態太監還不知道在哪呢!</p>

所以,根本就是皇上一手教了變態太監,自己服侍的是個變態皇上!</p>

正恨恨想著的瞬間,一道劍風刮上臉,桂英華猛地回神,劍刃如電似地朝他的臉劃下,他要避開已是來不及——</p>

鏗的一聲,另一把劍橫在他額前,擋下這致命一擊,桂英華死裏逃生面無血色,雙眼發直,不住地望向那張笑得邪魅的俊臉</p>

“發什麽楞,桂都統?”藺仲勳笑瞇了深邃黑眸</p>

“……皇上恕罪”桂英華吶吶地喊道瞧瞧,當朝皇上生得如此俊魅無儔,又文武雙全,在朝上更是馭下有術,將百官整治得服服貼貼,要是皇上的心性能再正直一點,必定是王朝百姓之福,可偏偏他心就是歪的!</p>

“英華,退下”擋下一劍的人不是別人,正是單厄離他面貌端正,皮膚黝黑,但那雙沈穩黑眸像凝聚了天地正氣,眉宇間噙著一抹不怒而威的英氣</p>

別英華應了聲,隨即退到一旁</p>

“皇上,時候不早了,也該回殿用膳了”單厄離將劍遞給身後的禁衛</p>

藺仲勳哼了聲,隨手把劍拋給桂英華“朕何時用膳,輪得到你置喙?”</p>

別英華雙手抱著劍,驚愕於這把紫砂劍竟是如此沈重,不敢相信皇上竟能單手舞得虎虎生風</p>

紫砂質實且硬,重量自是不在話下,宮中禁衛操演用的是十斤重,但這把劍他掂量著該有二十斤重……二十斤重的紫砂劍砍出的力道自然較重,但也得持劍之人有足夠臂力才使得動</p>

皇上確確實實是個真男人,就可惜心是歪的!別英華不知道第幾次扼腕</p>

“皇上,先喝口茶吧”福至手一揚,身後的宮人立刻遞上熱茶他掀了掀蓋,確定了溫度才遞到主子面前“微溫羽露,正是甘潤,皇上嘗嘗”</p>

藺仲勳接過手,嘗了一口“還不是老樣子,沒什麽新味”將茶盅遞回,他朝禦天宮的方向而去</p>

“不過今兒個禦膳房替皇上備了新菜色,聽說是戶部剛從民間采買的霜雪米,肯定會讓皇上讚不絕口”皇上要是沒有讚不絕口,那就是禦膳房該死、就是戶部該死,他會負責好生料理</p>

“不都是千篇一律”藺仲勳半點興味皆無</p>

“要真是如此,就是戶部誇大,屆時奴才會好生整治”福至噙笑亦步亦趨跟著</p>

後頭幾步的單厄離和桂英華,聽了滿臉不以為然</p>

埃至是大內總管,想要插手戶部,太過逾矩</p>

藺仲勳哼笑著,俊美如玉的面容噙著一股邪氣“阿福,你可知道朕為何如此提拔你?”</p>

“自然是因為奴才可以為皇上分憂解勞,而最重要的是——”福至頓了頓,不知為何回頭看了桂英華一眼“奴才長得順皇上的眼”</p>

“沒錯”藺仲勳不知為何也回頭睨了桂英華一眼“你要是長成那模樣……朕早就把你埋了”</p>

常在他跟前晃的人,自然要入得了眼,所以一直以來,他挑選的宮人較往常嚴格,而能夠常在他面前出現的官員,就唯有單厄離,其他一幹老家夥有要緊事,也只敢將折子遞給首輔,不敢直接找他面談,因為只要長得太不順眼,他自有法子讓對方徹底消失</p>

至於單厄離,乃是因為單厄離身上那股正氣,還有那打從骨子裏生出的忠義之心,教他費盡思量教依舊不改變,終於放棄</p>

單厄離是空前絕後的那一個人,所以他決定好好珍惜,否則往後他還有什麽樂子可言?像阿福,已經被他教成像是另外一個自己了,要不是他太谙察言觀色,那俊白面容太順眼,有時他還真有沖動把他埋了</p>

“慶幸的是奴才長得還不差”福至躬著身陪笑道</p>

苞在身後的桂英華在藺仲勳踏進禦天宮後,忍不住抓著上司問:“頭子,我是長得如何?”</p>

單厄離一雙飛揚的濃眉微攢,思索片刻道:“人樣”</p>

“……”啊不然他是鬼喔!</p>

禦天宮內朝南三座主殿,中央為早朝所用鎮天殿,右側是舉行宮宴的儀天殿,左側則是議政的奉天殿,可事實上這三大殿已空置二十四年,皇上登基以來就不曾早朝,就連封後迎妃都不曾踏進過三大殿,朝中無官員敢吭一聲</p>

藺仲勳慣於待在三大殿後方的毓賢殿和廣福殿,而眼前,他人就在廣福殿內看著長幾上十來道膳食</p>

他喜肉,餐餐必定有葷,素菜則是能少則少,所以禦膳房備來的膳食,素菜向來是點綴用的然而,再怎麽精致的珍饈美饌在吃過了幾千幾萬回之後,也會從驚艷變成食之無味,不過眼前這碗白米飯,倒是挺吸引他註意</p>

米飯晶瑩剔透,如霜似雪,取名為霜雪米,倒是壓根不為過與嵌金白玉薄瓷碗相襯,顯得粒粒生輝透光,光是用看的,就教人食指大動但他只是動也不動地瞪著那碗飯,淡然無波的面容底下,藏著只有自己才知道的驚詫</p>

“皇上?”福至小心翼翼地察看他的神色此刻,就連他也模不透藺仲勳望著碗發楞,到底是為了哪樁</p>

就他所知,皇上對米食極為講究,有時光是看一眼,不合意便撤下,要是合意便嘗上兩口,如今他的臉色教人猜不出心思,更是難得地怔忡起來,令人玩味</p>

“阿福”藺仲勳低聲喚著</p>

“奴才在”</p>

“去查查這霜雪米是戶部上哪采買的”吩咐後,他端碗嘗了一口,那米飯入口軟女敕卻又不失嚼勁,米食特有的淺香在口中泛開,咽下後在喉間綻開甘味,是他不曾嘗過的好滋味</p>

“奴才遵旨”盡避福至有滿月覆疑問,但只乖乖領命能夠在宮中存活,甚至一躍成為皇上跟前的紅人,自然是因為他謹遵分寸知進退</p>

埃至領命離開,待藺仲勳回過神,才發現一碗飯竟沒配上什麽菜肴,便已教他扒光太不可思議了!</p>

藺仲勳瞪著飯碗不語,身旁兩列宮人見狀,心中駭懼,無人敢向前詢問是否再多添一碗飯,只能靜立一旁,等候差遣</p>

眾人以為藺仲勳龍顏冷肅,像是暗凝殺意,可其實他不過是太過震驚、太過難以置信,只因,這不該出現的東西莫名地出現了!</p>

也許,這一丁點的線索還不足以證明什麽,但他卻已經篤定背後的人,必定可以讓他跳月兌既定的命運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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